第七章(3 / 4)
司阁看见他们,连忙笑着招呼:「辛先生辛太太,怎么还未搬进来?」
承欢想,也许明年后年,他会发觉,那辛太太,不是她。
辛家亮如果愿意,很快会找到新欢,女性仍然温驯,嚮往一个家,盼望受到保护,男性只要愿意付出,不愁没有伴侣。
在停车场,承欢与辛家亮拥抱一下。
辛家亮没有放开她的意思。
他几乎有点呜咽,「让我们从头开始。」
「有此必要吗?」
「我愿意。」
也好,现在她亦有自己的家,彼此来往比较方便,也并不是贪图他什么。
祖母的遗产提升了承欢的身分。
所以在旧时,有能力的父母总是替女儿办份丰盛的妆奁,就是这个意思。
「承欢,我约你下星期三。」
承欢踌躇,「星期三我好像有事。」
「从前你未试过推我。」
「那时我不成熟。」
「你有什么事?」
承欢拍拍他肩膀笑道:「我的事多着呢。」
她拎起行李下楼。
两人都明白,若要从头开始,不如另起炉灶。
不过,他们是少数事后仍然可以做朋友的一对情侣。
将来,辛家亮的伴侣在偶然场合见到麦承欢,会得立刻用手圈着辛家亮臂弯,并且稍微酸溜溜地说:「是她吗?」
想到此处,承欢笑了。
那个女子一定长得比较娇小白皙,有一张秀丽的小圆脸。
「在想什么?」
承欢毫不隐瞒,「我们之间的事。」
辛家亮充满惋惜,「要不是父亲的缘故,我们早就结婚了。」
不知缘何有这么多阻滞,年轻人又容易气馁,一迟疑便跟不上脚步。
搬迁之前麦太太请邻居吃饭,就在走廊里架起台椅,热闹非凡。
人人都假装热诚,纷纷向承欢询问婚礼改期的原因,承欢不慌不忙对众太太们解释:「祖母突然去世了。」
这次搬家,感觉同移民差不多,有悲有喜。
霎时间离开这一群街坊组长,自然有点舍不得,以后一切荣辱都不再有人代为宣扬,何等寂寞。
可是,另一方面,又有飞上枝头的感觉,嚮往新生活,像那些初次接触西方民生的新移民,一点点小事乐半日:「哎唷,外国人叫我先生呢,外国人对我道早安呢……」
对,麦太太心情完全一样。
搬家之事占据了她的心,终于轮到她飞出这狭小的天地。
在过去二十年内,一家接一家搬走,有办法的如许家李家只住了两三年,便匆匆离去,电话都没留一个,彼此消失。
就是他们麦家,长驻此村,一直不动。
陶太太说:「我们做了十年邻居,看着承欢与承早长大。」
「有空到我们新家来。」
陶太太很坦白,「我的孩子还小,哪里走得开。」
麦太太心想:我也不过是客套而已,你不必认真。
承早在小露台上把一株株植物小心翼翼地挖起栽进花盆里。
承欢问:「这种绿色肥润有点像仙人掌似的植物到底叫什么?」
「这叫玉莲,那叫流浪的犹太人,一粒粒的叫婴儿的眼泪。」
「你倒知之甚详。」
「都很粗生,要有阳光,泥土疏爽,偶而淋水即可。」
承欢忽然说:「同华人一样。」
承早笑,「文科生到底是文科生,联想丰富,感慨甚多。」
「是妈叫你把它们搬到新居?」
「妈兴奋过度,不记得这些了。」
「那么,是你的意思?」
「正是。」
「啊,这样念旧。」
「信不信由你,我有点不舍得这里。」
「你在这里出生,承早,我记得爸爸抱你回来的情形,小个子,一点点,哭个不停,妈一直躺着,十分辛苦,只能喝粥水。」
「咄,你才三两岁,如何记得?」
「大事还是心中有数。」
「且问你,在这里之前,我们又住何处?」
「不记得了。」
麦来添走进来,「那时租人一间房间住,我在张老闆的公司里做信差。」
承欢问:「在什么地方?」
「早就拆掉了,现在是[鱼则]鱼涌至大的商场。」
「为什么叫[鱼则]鱼涌?」
「整个城市一百年前不过是崎岖的渔港,不外是铜锣湾,肖箕弯那样乱叫,并无正其名。」
「你看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」
麦来添颔首,「可不是,谁会想到祖母会把遗产给承欢。」
承早说:「姐姐够圆滑。」
「不,祖母说我长得像祖父。」
麦来添端详女儿,「像吗?」
这时麦太太满面红光进来说:「出来帮忙招呼客人好不好?」
父子女齐扬声:「妈,你是主角,有你得了。」
仍然坐着闲话家常。
承欢问:「做信差,月薪多少?」
「两百八。」
「那怎么够用?」
「晚上兼职,替张老闆开车。」
承早称讚道:「脑袋灵活。」
麦来添笑,「我根本没有驾驶执照,彼时考个执照并不容易,需台底交易,不过张老闆交游广阔,拔刀相助。」
「那时她还是小姐吧。」
「嗯,年轻貌美。」
承早说:「听说早三十年,打长途电话是件大事,需一早到电讯局轮候。」
麦来添承认,「真落后,不知如何熬过来。」
承欢微笑,这倒罢了,没有传真机与录像机至多不用,至落后的是风气。
要到八0年政府机关开始创办男女职员同工同酬,在这之前,同样职级,女性薪酬硬是低数百元,并且婚后不得领取房屋津贴。
他们三人一直聊至邻居散去。
承早取了一碟冷盘进来,与父亲对饮啤酒。
麦太太讶异,「没完没了,说些什么?」
「前尘往事。」
麦太太看着承欢,「你是想躲开那班太太吧?」
承欢点点头。
麦来添说;「都是你,把她私事宣扬得通了天,叫她下不了台。」
麦太太不做声,如今麦来添的地位也比从前好多了,麦太太相当容忍。
承欢连忙说:「没有的事,我自己端张梯子,咚咚咚的就下台来。」
「搬走也好,」麦太太笑,「不必交待。」
麦来添说:「以后在街上也会碰见。」
麦太太忽然理直气壮说:「距离太远,见不了。」
承欢不禁笑,许多人移民到温哥华,正沾沾自喜成为国际级人马,谁知冷不防一日去唐人街吃火锅,在店堂内看到所有人,包括十年前失散的表姐,十五年没说话的旧情人,以及大小中仇人。
世界那么小,怎么躲得了。
第二天一早,搬运车就来了。
天晴,真托赖。
工人把一箱箱杂物抬出去。
承欢冷眼旁观,只觉傢具电器都臟且旧,它们在老家无甚不妥,一出街就显得不配,这里边自然也有个教